2022年7月17日 星期日

談「共存」和「流感化」

為了便於思考和利於討論,我們常給一些事、物和觀念加標籖(也就是取個名字)。「病毒共存」和「流感化」就是最近在關於疫情或病毒方面,兩個耳熟能詳的標籤。標籤和名字固然有其必要,但標籤可流於簡略,名詞也會以文害義,令人在使用時,忽略了標籤後面比較深遠的含義和細節。

筆者既非病毒學者,也不是公衛專家,但是不藏拙,寫此文希望以受過臨床醫學訓練的人的眼光,來為大家分析我對「病毒共存」和「流感化」的了解。

與病毒共存

與病毒共存只是人類一廂情願的想法,我們的對手,病毒,既沒有意願,也沒有必要和我們共處。和病毒共存也是迫不得已的決定,病毒和人類是有攻防關係的對立實體,敵人太強消滅不了,只好共存。事實上,除了天花以外,人類所有接觸過的病毒,都還存在,一直在和我們共存。

我們的決定與病毒共存,對病毒本身並沒有直接的影響,可是對人類的防疫政策和行為卻有了巨大的改變。經由這些改變,感染病例一定會快速增加,病情會更為嚴重。病毒的變異只能在染病生物體內才能發生,所以與病毒共存的防疫政策,會因染病人數的增加,對社群中病毒的負荷量和變異的機率產生了間接的負面影響。所以與病毒共存更需要嚴密監視病毒變異的情況。

Omicron變異株出現後,一方面由於傳播力大增,防止感染防不勝防;另一方面染病者重症和死亡率不高,因此不只許多政府採取與病毒共存的政策,甚至有學者認為Omicron流行的來臨是天賜良機,可以瀰補疫苗施打之不足,以較少的代價達到「群體免疫」。和病毒共存的策略可以接受的一個重要條件,就是病毒的殺傷力不能太強。Omicron 從開始的BA.1子變體,到現在已經經過好幾波接踵而至的子變體 (BA.2; BA.2.12.1; BA.4; 以及BA.5) 所幸這些子變體的重症和死亡率都沒有顯著增高。BA.5似乎較能逃避免疫監測而引發重複感染的病例。我們剛還在認識BA..5,BA.2.75就已經出現在地球許多角落。

共存並非不防疫,也不是投降。採取共存政策要隨時防止病情失控壓跨醫療系統。共存也不代表我們就可以忘掉或輕視病毒的存在。病毒還會不停的產生新變異,有些變異株可能會有新本事。如重複感染的機率高,「群體免疫」就失去原意,成為虛無飄渺的目標。我們累積下的「免疫資本」隨時有可能急速消耗或嚴重不足。

抗病毒藥劑在今後人類和病毒共存所扮演的角色和份量,有待更進一步的研究和觀察。


流感化

現在沒有人會奢望新冠病毒會消聲絕跡。大家都在期盼、也在談論的就是病毒的「流感化」。從以往的經驗大流行是會流感化的。

流感化的推手有二;一是病毒弱化。(弱化的定義就有問題,是指傳播力、致病力或致死率的弱化?)上世紀六十年代,我們學病毒學時,就有聽到在實驗室內培育幾代,病毒會變弱。不過在試管內(In vitro)看得到的事,在人體內(In Vito)不見得會發生。(我請教過一位病毒專家,他說不會)。至少我們現在看到的變異株,一代比一代傳染力強。

另一推手,是當人類經由染病或施打疫苗而積集了足夠的免疫能量,就如同容易燒的木頭都燒完了,大火就會停止,病毒難以踫到沒有免疫力的人,在社群中的流行就會變成不容易察覺的小雪球,在下個適合病毒傳播的季節,雪球才會滾大到再以級數增加的速度出現。這就是大流行變成季節性的區域流行的典型經歷吧。

紐約時報去年有篇文章討論大流行如何結束。作者說從歷史學來看,大流行有兩種結束;一種是醫學上的結束,就是當病例和死亡率急速下降之後。另一種是社會上的結束,就是當社群對疫疾的恐懼消失的時候。當一般人問疫情何時結束,他們指的是第二種。並非疫情已經消失,而是人們厭倦了疫情恐懼,而學會在疾病存在的環境中生活。這次新冠病毒流行,我們已經看到了這個現象。當我們談到解封重振經濟時,許多所謂「結束」與否的問題,已經不是依靠醫學上或公衛上的數據來決定,而是由政治社會上的意願來導向。

1920年西班牙大流感结束時,正好第一次世界大戰也打完了。大戰過後,民眾渴望新開始的心情,幫助了大流感在社會、心理層次的結束。我們這次的世紀大流行,也需要一次大戰爭來幫助我們從病毒/疫情的恐懼中脫困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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